第十九章 运河边上

1860年的“9.19”，这一天有点生不逢时。它挨着它太孙子1931年出生的“9.18”太近了，所以，中国人没有多少记得它。但是，对于大清朝来说，这却是最最重要的一天：有史以来，洋毛子第一次“挺”进了京城北京！从此，大清朝不再大，中国的百年屈辱进入了最为实质性的阶段。也是的，你想啊，连皇帝家都被端了，这国家还能叫国家吗？

早上五点半开始，英法联军的大炮就开始轰炸僧格林沁的阵地。

这一次，僧格林沁吸取了张家湾之战的教训，他不再把马队放在最前面，而是用火枪手及土炮放在第一阵列。这一阵法果然凑效，尽管英法联军把清军的阵地炸得满目疮痍，但是却也不敢迈过八里桥一步。因为隔了一座桥的纵深里，还有数万骑兵加步兵在等着他们。

“敌人炮火纵深差一米的地方，给我候着，死一个补一个，死一千，给我上一千！”僧格林沁再次亲征。

此时，咸丰皇帝和老佛爷已经找了个借口，往山西跑去了，但是僧格林沁依然不顾主和派的反对，带着他的部队严守运河的最后一寸土地。

“大运河，是什么，尔等知道吗？”僧格林沁对他的将领们说道，“这条大运河，是中国人从公元前486年开始修的，历经多少朝代，耗费多少人力财力修筑的！这条河，寄托了多少国人的梦想，成就了多少国人的荣耀，承载了多少国人的精神！远的不说，就是我大清王朝吧，诸位过往吃的军粮里，有多少是从这条大运河运来的！如果有人现在告诉你们，是这条大运河养育了我们这支军队，养育了我们的家人、亲朋好友，你会有置疑吗！”

“现在，英法强盗打到家门口来了，我们所仰仗的最后一个阵地，依然是这条运河。”僧格林沁有些激动。时年，他50岁，半百的命了，这几年和洋人的征战中，已经日显他的衰老与不堪。他理了理胡须，举起手中的酒杯，“今我辈以运河为险，与敌决一死战，既是捍我大清最后的尊严，也是守卫运河的荣耀！”

“与运河同在！”

“我等在，运河在！”

众将纷纷摔杯，口号声响彻轩辕帐内外。这中军帐，是简陋了点，但是，僧格从沁的威望，却依然一点不减。

众志诚城之下，英法联军似乎拿清军也没有什么办法。就这样，从早上5点半开始，直到太阳都升起老高了，一个多时辰过去，清军的阵地依然如初的牢固。

不知道是否是那一仗5点半开打的原因，还是别的什么的，我太奶奶每天都是5点半准时醒来，雷打不动。她一醒来，我基本上就跟着起来了。那阵子，我娘说，她身子不舒适，我就开始跟着太奶奶睡了。后来，我才知道，我娘是怀上我妹妹了，总感觉不对劲，还以为自己病了。唉，我都什么命，摊上个傻爹，这会连娘都一块傻了。咳咳，不过，跟太奶奶睡有好处，睡前或者醒来，她手里保准揣着好吃的，我只要张嘴咬去，就是一口香香的、甜甜的。

这不，天刚刚亮一会，我太奶奶就醒了。她成功诱惑我睁开眼皮子之后，就又开始叨唠上我太爷爷了。不过，她叨唠大运河的次数，也是不少的。

“在这运河边啊，生活时间长了，还真是有种特别的感觉，觉得自己身上运河神附了体似的。一沾水，人就像条龙；哪怕是站在这水边看一眼，人的精气神就上来了。”讲述这一段时，我太奶奶的精神气特别地足。尤其是说到张湾这段运河时，更是嗓门都提高了，“咱这通州的运河啊，离着北京城最近，是最灵显的。老佛爷当年封你太爷爷为河神，就说了，通州的运河神，管全国的运河！”

我爹去通州给人当保镖了，地里活全靠我娘。小货船早就不开了，但是那四五亩地里的庄稼得种。照着的爹的意思，那地就不种了，他一个月五块大洋，一家四口吃喝不愁。可我太奶奶不依，说我娘不种，就她种：“这运河边的地虽然是咸缄地，但两年不种，就全长苇子了。这是你太爷爷留下的祖地，可不能废在我们手里。”

我太奶奶都97岁了，柱着拐杖走两步都还要停下来歇歇，还种地。但是，她几乎每天都去地里转悠啊，你还瞒不过她，所以，我娘一咬牙，我还在背上的时候，就自己撑着种上那四五亩地。

这天，我娘在地里拔草，我跟在屁股后头玩。不远处，我爹和一群人冲着我们走过来。

“韵妹，看着点。”我爹没有理会屁颠屁颠跑过去的我，一脸严肃地带着那群人进了苇荡子。

我还想跟过去看看，总是神秘兮兮的，还瞒着小爷我，还怕我给小伙伴们讲故事时说漏嘴？可是，我娘一过来，胳膊一夹上我，就去靠近公路边的地里干活去了。每次都是这样，我很不爽地捡起土块砸我娘，当然不敢真砸身上，要不屁股蛋子就找事了。这阵子，我娘也不痛我了，总说我烦人，没力对付我。我不就是喜欢在她睡觉的时候，往她脸上放个蝈蝈什么的吗，真有那么烦人嘛。哼，这个喜新厌旧的“后娘”。我妹比我小，她的娘，当然在我娘后面，所以，我娘现在就是我的“后娘”。

啥，当心我娘收拾我？放心吧，她这会注意力全在大马路的人来车往上，没功夫理我。

张湾这几年慢慢也热闹起来了，是因为天津到北平的公路通了，就从张湾边边上过，还靠运河这边近呢。这会，我娘看起来好象是在地里干活，她的心思全在那条路上。据她自己吹牛，那些从路上过的人，做什么营生的，她全能看出来。有一次，一群保安队的便衣进张湾，她一眼就看出来了，及时通知星火伯伯，才让他们一帮人躲过了搜查。

那一天，我记得特别清楚，我爹和星火伯伯他们在苇荡子里呆得时间特别久，到天黑了，都还没有出来。当天夜里，我爹没走，我也被他抱过去和他们睡在一起。

我爹让我站在他的肚皮上玩，一边逗我，一边和我娘说着话。还别说，我那傻爹不愧是保镖，那肚子上八块肉，硬得像土圪塔一样，还不垎脚。好玩。

“韵妹，通州这边可能要打仗。到时，你要记得带民生和奶奶进苇荡子里躲躲。”

“不是在西边打嘛，怎么东边也要开始啊。”

“我就是这么一说，张湾这边估计是打不上，但是南一点马驹那边就不好说了，二十九军和日本人在那对着呢。这回，保安队估计也得上了。”我爹给我嘴里塞块糖，说道。

嗯，我就比较喜欢我爹这种堵我嘴的方式，话唠嘛，就图个嘴上痛快，给个吃的，自然就不到处乱说了。不过，那年头，还真是什么都说不好的，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保安队，居然也要上前线了。估计那帮怂货都要吓得尿裤子，呵呵。

那天，我爹和我娘聊得很晚，我是没撑住了，先睡了。梦中，我听见了有一道火光在运河边闪起，只是，我不确定那是我太爷爷那会的，还是我爹这会的。

反正真有点乱。也是的，运河边的很多事情啊，都窜了年份了，就像我太奶奶的记忆，有多少拾起来时已满满的岁月风霜，在运河的风中，在运河的水里，飘着飘着，就没影了。

还是继续做会梦吧，等醒来时，运河边上就又要出大事了！